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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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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词

惊词

 

有生之年(修后完整版)




〃先婚后爱,HE

〃wink,私设同性婚姻合法

〃不要上升,不要上升

“有生之年,我与你一起,不问过往,不惧将来。”

 

01

 

尹柯不喜欢接受采访,因为接受采访就意味着他不得不在别人的提醒下一遍又一遍地想起一些不堪的事,包括他这些年明里暗里受到的嘲讽,包括他孤军奋战这么多年的不容易,或许也包括他和邬童名存实亡的婚姻。

 

可这一次的记者是刘艳芬,他就怎么也没办法拒绝了。

 

好在刘艳芬的采访也不难应付,甚至让人觉得很舒服,就好像现在这样——明明没有人不知道,尹柯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但刘艳芬还是能没有一点恶意,也不带半分尖锐地提问:

“关于很多人说您的商业手段过于极端,您觉得是否是误解呢?”

 

“也不算误解,毕竟商场如战场,而我喜欢最快、最直接也最行之有效的方式,所以本质上…”尹柯朝刘艳芬歪头笑了笑,“我其实就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啊。”

 

刘艳芬看着他努力做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很认真地摇了摇头:“你很好。”

 

尹柯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他默默地追逐了邬童四年没有想哭,不顾家里的反对嫁给邬童以至于和父母决裂没有想哭,结婚三年了没有得到邬童的喜欢也没有想哭,然而简简单单“你很好”三个字却让他想要大哭一场。

 

刘艳芬的语气里没有一丝的抱歉或者同情的意味,尹柯知道她确实是这么想的,并不是因为同情自己而说的客套话。

 

尹柯有点自暴自弃,他实在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比得过邬童心里的白月光,因为就连他自己也觉得,刘艳芬真的太好了。

 

采访结束之后,尹柯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如果当年我没有送你出国,你会和邬童在一起吗?”

 

刘艳芬笑了笑:“也许会,也许不会,但如果在一起了,也一定是会分手的。因为在感情中,所有的过往都会给对的那个人让路,我想你应该对我很熟悉,你知道我已经找到了对的那个人,但邬童并不是。”

 

“其实我也很好奇,她是大明星,通告满天飞,留给你们的时间本来就不多,你明明可以去做她的经纪人,为什么却选择了来当财经记者?”

 

尹柯的问题其实有些冒犯了,原本尹柯也不是喜欢窥探别人生活的人,话说出口就觉得不太合适,刚想开口说不回答也行,刘艳芬却没放在心上,把收好的采访记录放在一边正儿八经地回答了起来。

 

“我要是在她身边,就会担心她有没有吃饱有没有穿暖,会心疼她为了五花八门的通告减肥,心疼她为了出席各种场合不得不穿礼服而冻坏了,但我又不能限制她的工作;会担心她接不到好剧本,又因为她跟别人拍亲密戏而吃醋。”

“我们深爱彼此,却又要谨守着各自的原则和职业素养,不是在为了爱而放低原则,就是在为了原则而迁就彼此,我不想这样。”

“更重要的是,我的生活里不只有她。”

 

刘艳芬说完就带着整理好的采访记录走了,走之前还贴心地把办公室的门给带上了。

 

尹柯在办公室坐了好久,终于长长地叹了口气。

 

刘艳芬刚刚采访提问的最后一个问题是:外界对您和邬总的婚姻众说纷纭,您觉得该怎么形容你们的婚姻比较合适。

 

当时尹柯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他想了很久才开口: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其实那一瞬间,尹柯只想到了一个词——形容枯槁,像极了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此前遇到这样的问题,他总是会说两句好听的,修饰一下他们那段已经沦为笑柄的婚姻,好让这段婚姻还不至于那么难堪。

 

可是这一次,他只能想到邬童抱着臂凉凉地说“尹柯你图什么呢”的样子。

 

是啊,他图什么呢?

他向来不缺人追求,闭着眼睛都能找到对他死心塌地的人,可他偏偏喜欢上了邬童。

 

“邬童,我放过你,也放过我自己。”

 

空旷的办公室里只有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像是扑棱了很久的雏鸟掉在地上,挣扎了一会儿发现没办法飞起来,埋在地上有些近乎绝望地呜咽。

 

又像是在风中飘零的老人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快油尽灯枯了。

 

02

 

尹柯从大一开始就喜欢邬童了,他真的觉得只要看过邬童打棒球的样子,没有人会不喜欢他的。

——直到现在也还是这么觉得的。

 

可是大学时候的尹柯是个胆小鬼,就算喜欢到死也不敢表露出来一点,就算每天都去棒球社看他打棒球也总要躲着点。

 

他瞒着全世界把喜欢写了一万遍,也无人发现这一场盛世暗恋。

 

其实尹柯一直都是胆小鬼,他只勇敢了一次,就是和邬童结婚,也偏偏就是这么一次,让邬童讨厌他至今。

 

尹柯是A大管理系的高材生,学科成绩漂亮的不像话,大二的时候就有了自己的公司,大四的时候公司势如破竹,成了A市排的上名的公司。

 

也是大四那年,邬童的父亲不同意邬童打棒球,暗地里使了好些绊子,断了他的经济来源,给A大校方施压,险些让棒球队散了,幸亏当时的球队经理刘艳芬求情,才保住了棒球队。

 

邬童心里对刘艳芬很感激,只是还没搞明白自己对刘艳芬是什么感情,就得知尹柯把刘艳芬送出国了,父亲那边又用棒球队要挟他要么接手邬氏集团,要么就离开邬家的光环做出一番成绩。

 

邬童撂了句狠话就气冲冲地离开家:“你以为我很稀罕这些吗?你从来就不知道我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我这辈子就算饿死街头都不会再回来了!”

 

尹柯找上邬童的时候,邬童刚从家里跑出来,住着一间小得没法儿落脚的出租屋,尹柯进去的时候,邬童正一边吃着泡面一边找着兼职,整个房间一眼就能看到头,尹柯仔细地看了一遍,床头柜上还摆着一颗棒球,他下意识摸了摸包里的文件夹。

 

尹柯一直很死脑筋,大一的时候希望邬童能够肆无忌惮地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所以跟在棒球社后面一看就看了四年;大四的时候希望邬童能够意气风发地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所以又捧着自己的心血来到他面前。

 

邬童抬头的时候就看到尹柯站在门口,他其实是不认识尹柯的,可是尹柯在他最需要刘艳芬的时候把刘艳芬送出国了,他不知道尹柯为什么这么做,但心里已经埋怨上了他,所以看见他的时候也没什么脸色,随口问了句“你来干什么”就把他当空气了。

 

邬童这样的态度,尹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咬了咬下唇还是走了进去,将文件递给邬童。

 

“我知道你父亲要你做出成绩才同意你打棒球,如果你和我结婚的话,我可以把我名下公司的股份转让一半给你,这样…”

 

邬童随手翻了翻股权转让书,冷哼了一声:“和你结婚?这就是你送走艳芬的理由?”

 

尹柯懵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刚想解释他只是怕邬童父亲伤害到刘艳芬,加上刘艳芬确实有出国留学的意向,所以才资助刘艳芬出国留学,只是话还没说出口就被邬童打断了。

 

“好啊,不就是和你结婚吗?敢把主意打到我和我的人身上,尹柯,你好样的,想跟我结婚是吗?没问题,只要代价你付得起。”

 

03

 

后来,尹柯才知道邬童所说的“代价”到底有多大。

 

同性婚姻合法,但尹柯家世代都是书香门第,尹父尹母实在是接受不了同性婚姻,尹柯又是他们唯一的儿子,但尹柯执着于跟邬童结婚,惹得他们大怒,直言:“你要是敢跟邬童结婚,我们就当没有你这个儿子。”

 

尹柯没有忤逆过父母,这一次却还是不肯让步,执意要和邬童结婚,尹父尹母大失所望,将他赶了出去。

 

尹柯原本持有公司60%的股份,转让给了邬童31%,自己只留了29%,把公司名改成了“Wink集团”。

 

即便是这样,他们也只是草草地领了个证,没有结婚照,没有婚礼,也没有婚宴。

 

尹柯一个人窝在沙发上等了一晚上,直到凌晨的时候,邬童才喝得醉醺醺地回来了,看都没有看尹柯一眼,直接去了卧室。

 

尹柯帮他煮了醒酒汤端到卧室的时候,邬童已经洗完澡躺到了床上,头发也没有吹,湿漉漉的印得枕巾都湿了,尹柯怕他就这么睡了第二天早上起来会头疼,只能拿了吹风机爬到床上,抱着邬童的头放在自己腿上,又怕风太热烫到他,于是调了中档,一下一下地用手拨弄着他的头发吹着。

 

吹完头发已经过了半个小时了,尹柯把邬童安置好起身的时候,腿已经被压麻了,他稍微揉了揉腿,就去卫生间把邬童换下的衣服收拾了。

 

等一切都弄好了,尹柯终于可以上床睡觉的时候,已经凌晨三点多了,尹柯躺在床上,看着邬童的睡着了毫无防备的样子,突然就明白了他说的“代价”是什么意思。

 

“婚姻是爱情的坟墓。”

邬童是想把他困在一座没有爱情的坟墓里。

 

他想,邬童一定没有好好看他给的那份协议,不然怎么会不知道他在协议里写着:如果两人离婚,“Wink集团”所有的股份将全部转让给邬童。

 

他把他能给的全给了邬童,但邬童却用他给的东西为他造了座坟。

 

04

 

尹柯不是没有想过解释。

 

结婚之后,邬童没有再碰过棒球,在Wink集团挂了邬总的名,实际上所有的工作还是压在了尹柯一个人身上,尹柯以为他还是在跟父亲较劲,于是更加努力地工作。

 

尹柯想,Wink集团即便不能和邬氏匹敌,也总要能够成为邬童的庇护,所以他只能逼着自己迅速成长起来,做事风格也就越发地雷厉风行了。

 

于是所有人都知道尹总是个有手段的人,也有不少人背地里说着闲话,讽刺尹柯城府太深,耍了心机嫁给邬童,到头来还不是被邬童嫌弃。

 

没有人记得大学时候一手创办公司的尹柯曾被人称之为天才企业家,没有人记得学生年代的尹柯到底有多温柔。

 

他们都在看他的笑话而已。

 

不过没关系,尹柯想啊,邬童那么温暖的人,不会一直对他这么冷淡的,只要他跟邬童解释清楚了,邬童早晚也是会发现他的好的。

 

婚后第一年,尹柯方方面面都做得周到极了。邬童胃不好,他就一日三餐准备得妥妥当当;邬童容易过敏,他就把贴身衣物一件一件挑出来手洗;邬童洗完澡不喜欢吹头,他就认命地拿着吹风机到床上给他吹干了。

 

起先邬童对他的所做所为不是不屑一顾就是嗤之以鼻,后来大抵是觉得无趣,也就不那么抗拒了。

 

尹柯差点都觉得他们这一辈子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下去也就算了,但不被爱的人哪里能够一直享受这样的相敬如宾呢。

 

邬童几乎不管公司的事,更不用说应酬了,尹柯没有办法只能揽到自己身上来,通常尹柯不会让自己喝多了回去,但那天的客户实在有些难缠,他也只能陪着笑喝了不少酒。

 

尹柯那天回到家的时候醉得有些厉害,打开门却发现邬童一脸阴沉的坐在沙发上。

 

“原来我们尹总的好手段就是出去卖笑陪酒啊。”

 

邬童一开口就是冷嘲热讽,若是以往,尹柯是不会跟他起争执的,但尹柯喝多了酒,本就头疼的厉害,被邬童这么一讽刺,就更觉得委屈了。

 

这个他捧在手心里护着的男人,惯会挑他心上的软肉下手,一扎一个准。

 

“在你心里,我就是一个这么不堪的人吗?”

 

尹柯费力地靠在鞋柜上,头微微低着不知道在想什么,邬童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但莫名觉得他好像是哭了,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可是想起他把刘艳芬送走的事,又咬牙切齿起来。

 

“你觉得你在我心里应该是什么样子?一个为了嫁给我耍手段把艳芬丢到国外的人,一个趁虚而入让我不得不放弃棒球的人,你觉得在我心里会是什么样子的?”

 

“我…”

 

尹柯抬头看了看邬童,他坐在沙发上,客厅的灯光迷迷蒙蒙,尹柯用力睁大了眼睛都没能看清邬童脸上的表情。

——他也没能发现自己竟然哭了。

 

这是邬童第一次看见尹柯哭,他从来没有见过有人哭的时候像尹柯这样,一声都不吭,眼神里也没有一点埋怨,就只由着两行泪珠子往下掉,让人瞧着怪心疼的。

 

邬童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看着尹柯哭的样子,突然觉得胸腔里有股酸胀的感觉,索性不看他了,起身回了卧室。

 

尹柯看到有泪珠子滴在地上,才惊觉自己竟然哭了。

 

他想解释的,想要告诉邬童送刘艳芬出国的原因,想要告诉邬童即便全世界都在阻止他打棒球,他也会是背对全世界为他守着棒球梦的那个人。

他想解释的,可是他说再多又有什么用呢,邬童已经在心里给他判了死刑。

 

“原来你是怨我的。”

 

05

 

后来尹柯就知道了,他之于邬童不是“不爱的人”,而是“怨恨的人”。

 

如果只是“不爱的人”,尹柯还是愿意赌一赌,他才二十出头,还有大把的岁月可以赔给邬童;可是邬童怨恨他,他便不敢赌了,他所有的勇气都捧给了邬童,但一遇到邬童的“讨厌”便都偃旗息鼓了。

 

尹柯想,就这样吧,能和邬童朝夕相处两年也够了,他想放手了。

 

邬童一天没上班,秘书江夏跑过来跟尹柯抱怨的时候,尹柯也只是笑了笑。

“今天是他生日,估计跟朋友一起出去吃饭了,没事儿,你把他的工作拿来给我吧。”

 

江夏是尹柯的学姐,从大学开始就跟着尹柯帮忙,知道尹柯不像外界传言的那样,他其实脾气很好,对邬童更是好的不像样,对比起来邬童对尹柯简直不能看,见尹柯又要把邬童的工作揽到自己身上,顿时有些恨铁不成钢。

 

“你就惯着他吧,你在他身上吃了这么多亏,怎么就一点教训不长呢?到时候疼的不还是你?”

 

尹柯笑了笑:“不会了。”

 

其实江夏知道尹柯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格,叹了口气也没再说什么。

 

尹柯回了家之后做了满满一桌菜,坐在沙发上等邬童回来,他想起码再陪邬童过完生日,可是等到十点多邬童都没有回来,尹柯自嘲地看了看桌上的饭菜,正打算起身都倒了的时候接到了邬童的电话。

 

“你来接我回家,好不好?”

 

邬童喝醉了,尹柯想,喝醉了的人说的话都是不作数的。

但他还是随手抓了件衣服就匆匆忙忙地出了门,就因为邬童想要“回家”,就因为邬童一句“好不好”,他的所有防线便都不攻而破。

 

——给他一个家又怎么样呢。

 

尹柯到酒吧的时候,邬童正坐在酒吧门口的台阶上,堂堂邬总像小孩子一样,紧紧盯着来来往往的人,好像生怕看漏了谁一样,偶尔还会撑着下巴嘟囔:“怎么还没来啊。”

 

尹柯一下子心软了,走过去将带出来的衣服披在邬童身上,俨然一副哄小朋友的语气。

“怎么坐在地上啊,冷不冷啊,快起来。”

 

“你是在心疼我吗?”邬童在尹柯的搀扶下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大概是因为喝多了,对尹柯也没有了平日的敌意,看着尹柯的时候也不像往常一样总带着三分轻蔑,他的眼睛亮晶晶的,语气里无端还有些委屈。

 

“从来没有人心疼过我,他们从来不在意我想要什么,过得快不快乐,甚至连我的生日都不记得。”

 

尹柯知道,邬童总是摆出一副叛逆又嚣张的样子,其实内心很渴望邬父邬母能多关心他一点,只是邬父邬母一直忙于工作,很少顾及到他的感受。

 

邬童也不过是一个想要糖果的孩子而已。

 

“你是我的爱人,我不心疼你心疼谁。”

 

邬童笑得虎牙都露了出来,把尹柯刚给他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披在了尹柯身上。

 

“那我也心疼你。”

 

尹柯差点不争气地哭出来,邬童这个人怎么能这么过分,他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说服自己放手,可是邬童只要一句话就让他溃不成兵。

 

他一直知道邬童是个温暖的人,是个正义感爆棚喜欢帮助别人的人,也一直知道他的温暖从来不属于自己,可是他把外套披在了自己身上,他跟自己说“那我也心疼你”。

 

外套最终还是穿在了邬童身上,尹柯担心邬童喝多了坐车不舒服,硬生生背着邬童走回家,邬童趴在尹柯背上,絮絮叨叨地说着小时候的事情。

 

“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就不太敢睡觉了,因为每次一醒过来爸爸妈妈都不在家了。”

 

“我喜欢人多热闹的地方,因为那样我好像就不是一个人了。”

 

“我8岁的时候想见他们一面,偷偷洗了冷水澡,发烧烧到39℃,特别开心地让阿姨给他们打电话,他们不回来我就一直拖着,结果最后烧到肺炎住院,他们都没回来。”

 

“可能他们真的太忙了,其实我一个人也挺好的。

 

尹柯听着他左一搭右一搭地说着自己的事,突然就认了,他喜欢的这个人把自己的伤口鲜血淋漓地放在他面前,也不过就是渴望能被人珍惜罢了,给他就是了。

 

 

06

 

邬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喝多了之后会打给尹柯,但经过前一天晚上的事之后,他也没办法对尹柯像以前那样冷嘲热讽,尹柯也不是盯着不放的人,关于醉酒的事两人都心照不宣地选择了不提。

 

邬童心里别扭着,尹柯还是像往常一样无微不至,两人反倒有了几分相敬如宾的意思,偶尔邬童也会陪着尹柯一起出去应酬。

 

有时候邬童自己都在想,如果不是因为用这么糟糕的方式结婚,他和尹柯就这么凑活着过下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尹柯偏偏用了那么卑劣的方式开始了这段婚姻。

 

刘艳芬确实是邬童心中的白月光,对于邬童而言,刘艳芬是第一个会认认真真地关心他的人。

 

她会在恰当的时候告诉他需要休息了,会在他打败了对手的时候毫不吝啬地夸赞他很厉害,会在他手臂超负荷的时候强硬地让他考虑自己的身体状况,也会在没有人愿意和邬父作对的情况下,坚定地站在校董面前争取留下棒球队。

 

邬童没有喜欢过谁,也不知道喜欢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但他知道,刘艳芬对他而言是不一样的。

 

得知刘艳芬回国了也还是因为尹柯。

 

刘艳芬回国后就去了“财经青年”杂志社实习,采访的第一个青年企业家就是尹柯,其实也是同事有心想给她穿小鞋,毕竟这个圈子里没有人不知道,自从两年前有杂志在采访之后一直声称“尹柯嫁给邬童是耍了手段,还因此被尹父尹母赶出了家门”,尹柯就不再接受任何形式的采访了。

 

刘艳芬又何尝不知道这些,但这是她回国之后的第一份工作,她不想放弃,所以她就只能在wink集团等着,吃了几次闭门羹之后居然在大堂被邬童给撞上了。

 

邬童跟刘艳芬打了个招呼,得知尹柯不愿意接受采访,就理所当然得觉得是尹柯知道刘艳芬回来了,故意在为难她,于是怒气冲冲跑到尹柯办公室。

“尹柯你好样的,三年前把艳芬送到国外,三年后她回来了你还要为难她,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卑鄙!”

 

尹柯看着冲进来就开始指责自己的邬童,一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邬童你在说什么?刘艳芬怎么了?”

 

“怎么了?你能不能不要总是惺惺作态?你自己做了什么自己心里不清楚吗?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你不一向是这种人吗?尹柯,你真让我觉得恶心。我警告你,不要再为难艳芬,否则我饶不了你!”

 

直到邬童摔门而出,尹柯都没能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把江夏叫进来问了下情况才知道,刘艳芬代表“财经青年”发出的采访请求被拒绝了。

 

尹柯苦笑了一下,让江夏通知下去,同意接受采访,江夏想说点什么,看着尹柯发白的脸色,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学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放心吧,我没事。”

 

尹柯看着江夏忧心忡忡地走了出去,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就连一个不相干的人都知道,他早年被羞辱惯了,所以干脆不接受采访了,而邬童是他的爱人,却什么都不知道。

 

他站在别人的立场上,指责自己故意为难他的心上人,却从来不知道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自己默默地承担了这段婚姻里所有的嘲讽,没有委屈,没有不甘,没有申诉。

 

到底还是仗着自己喜欢他罢了。

 

07

 

刘艳芬工作效率很高,采访完没过多久,尹柯就收到了她发给自己的专访稿初稿。

 

尹柯其实并不在意刘艳芬怎么写,想着大概看看也就过了,但他在扫到最后一页的时候,竟然看到刘艳芬在最后一段写了这么一句话:

“我问他怎么形容自己的婚姻,他想了很久告诉我‘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在他眼睛里看到了很多东西,珍惜和包容占了很大比例,那一瞬间我觉得不管外界怎么揣度,他都值得被祝福。”


 

尹柯怎么也没想到,关于他和邬童的这段婚姻,他收到的第一份祝福,竟然是邬童的白月光送出的。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尹柯心里只有酸涩,没有半分喜悦。

他想:他的爱情可能已经走到死胡同了吧。

 

08

 

从那天在办公室里的争吵之后,邬童总感觉尹柯有点不太对劲,虽然尹柯还是和以前一样把什么事都做得妥妥当当,但邬童还是觉得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大概是尹柯虽然还是会准备好一日三餐,却不再亲自拿给他,要么放在桌子上留张纸条让他记得带,要么直接让秘书送过来;大概是尹柯虽然还是会帮他把头发吹干,但他却没有再感受到尹柯轻如羽翼的呼吸落在自己脸上。

 

邬童仔细想了想,觉得自己当日说话确实过分了点,不由得凛了凛心神,可是转头又想了想,以前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情况,尹柯也都没有放在心上过,这一次可能气个两天也就好了,这么想着,邬童下意识松了一口气。

 

“尹柯一定会原谅我的。”

 

尹柯回来的时候邬童还在厨房炒菜,桌子上已经摆了三菜一汤,尹柯看着桌上的菜,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结婚三年,他第一次知道原来邬童的厨艺这么好。

 

邬童端着菜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了尹柯对着桌子上的菜发呆的样子。

 

“那个,就我们两个人吃饭,所以我就没做什么菜,”邬童把最后一个菜放在了桌子上,一转头却发现尹柯还在发呆,笑了笑过去拉他,“愣着干什么,坐下吃饭啊。”

 

尹柯实在不明白邬童这又是搞的哪一出,索性任由邬童拉着坐到了餐桌旁。

 

邬童知道自己当日说话过分了,却又拉不下脸来道歉,想着一起吃个饭尹柯应该就不计较之前的事了,这么想着,邬童就越发的殷勤起来,兴冲冲地往尹柯碗里夹菜。

 

尹柯不挑食,很少有不吃的东西,但不爱吃的东西也是绝对不会碰一下的,而邬童夹给他的芹菜,恰恰就是尹柯碰都不会碰一下的东西之一。

 

尹柯看了看碗里的芹菜,在心底叹了口气,却还是认命地捧起碗把菜都吃光了。

 

邬童见状,以为尹柯爱吃,正想再给他夹一点,就见尹柯放下了碗,无可奈何地看着自己。

“邬童,你到底想做什么?”

到底想做什么?邬童也放下筷子开始问自己这个问题。

 

又是特地做了一桌子菜,又是殷勤地帮忙夹菜,他想干什么呢?好像是想让尹柯别生自己的气了,可是尹柯就算生气又怎么样呢?他们本来也不过是一对名存实亡的怨偶而已。

 

邬童越想越觉得自己今天做的这一切傻透了,他们又没有感情,他何必在意尹柯是不是在生气。

 

“一时兴起做顿饭罢了,”不知道为什么,邬童又欲盖弥彰地加了一句,“怎么?你不会以为是专门给你做的吧?少自作多情了。”

 

“嗯。”

 

尹柯低低地应了一声,邬童听不出来他的情绪,正想着是不是要再说点什么的时候,又听到尹柯的声音。

“我们离婚吧,邬童。”

尹柯说这句话的时候神色淡淡的,好像就是一个很普通的下午,他看着邬童很普通地说着“邬童你要记得吃饭”一样。

 

邬童总觉得,如果有一天他要和尹柯离婚,一定是他提出来的,而尹柯会用尽了手段不同意离婚,就像他当初嫁给自己一样,至于他自己,也许会怒不可竭地指着尹柯大骂一顿,然后无可奈何地继续着这一段婚姻。

 

他突然发现,他竟然从来没有想过他和尹柯的婚姻关系会走到尽头。

 

他和尹柯的婚姻一直都是由尹柯主导的,也是由尹柯维系的,邬童理所当然地觉得尹柯会一直维系着,却从来都没有想过,一旦尹柯不想再继续维系这段关系了,那么他们的婚姻随时可以结束。

 

尹柯一直看着邬童,脸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就像刚刚那句话只是邬童的一个幻觉。

 

邬童突然有些生气,他不知道尹柯为什么能够这么云淡风轻地跟他提离婚,也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的慌乱感是从哪里来的,甚至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尹柯的问题。

 

“我是不会离婚的,凭什么你说结婚就结婚,你说离婚就离婚?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告诉你,我是不会同意的…”

 

“邬童,你喜欢我吗?”

 

尹柯的问题在这种情况下显得格外突兀,把邬童絮絮叨叨的话一下子全堵上了。邬童下意识地朝他看过去,他的眼睛里好像藏着很多内容,但邬童看不懂。

 

“我怎么会可能喜欢你?当初是你算计我让我娶你的,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上你…”

 

“我记得你已经三年没有碰过棒球了吧。”尹柯看着邬童难得不知所措的样子,笑了笑开口打断了邬童有些语无伦次的话,“我之前总觉得你是在跟你父亲较劲,所以拼命想让Wink发展得更好,让你可以去做自己喜欢的事。”

 

“直到后来我才明白,Wink发展得再好,你也不会去打棒球。哪里是什么为了跟父亲较劲,你不过是不想让我玷污了你喜欢的东西而已。”

 

“所以邬童,我把你的乌托邦都还给你。”

 

09

 

尹柯出差了。

 

尹柯这么一不在,邬童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对,衣服穿着总觉得不舒服,领带配饰怎么也找不到满意的,连午餐也没人帮忙准备了。邬童本就脾气不好,这两天更是跟吃了火药一样,偏偏江夏又是个护犊子的人,死活不肯告诉他尹柯去了哪里出差。

 

整个公司的员工都能感受到邬童身上的低气压,刘艳芬就是在这个时候约邬童出去的。

邬童赶到咖啡厅的时候刘艳芬已经到了,戴着和以前一样的小红帽坐在落地窗前,看到他来了就站起来招呼他过来坐。

 

“上次在Wink集团你跟我打了个招呼就匆匆忙忙走了,没过多久尹柯就同意接受采访了,我一猜就是你帮的忙,谢谢你,邬童。”

 

邬童没想到刘艳芬一开口就是跟尹柯有关的事,有些心不在焉地摆了摆手:“没事。”

 

刘艳芬笑了笑把菜单递过去:“但我今天来是想跟你聊一聊尹柯。”

 

邬童翻看菜单的动作顿了顿,无意识地把菜单都抠出来一个洞,才干巴巴地开口:“艳芬,尹柯之前对你做的事,我代他向你道个歉,你别怪他,他…不是坏人。”

 

“邬童,你和尹柯怎么会这样。”

 

刘艳芬看着他,叹了口气,“我比你更加清楚,尹柯不是一个坏人,他比你想象的要好得多。”

 

邬童猛然抬头,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刘艳芬,他隐隐约约觉得尹柯和刘艳芬之间,好像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三年前,邬董事长一心想让你接手邬氏集团,但你又只想打棒球,尹柯担心邬董事长会从我这里下手,恰巧当时我正在犹豫要不要接受导师推荐去国外留学,尹柯为了我的安全着想建议我去留学,并承担了我在国外所有的学费和基本生活费用。”

 

“那他为什么…拒绝你的采访?”

 

“邬童,”刘艳芬看着脸色苍白的邬童,有些不忍,“整个A市,也许只有你不知道,尹柯从两年前开始就拒绝接受任何采访了。”

 

邬童无力地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

 

“不问问为什么吗?”刘艳芬向来温和,却因为尹柯的事而“咄咄逼人”起来。

 

邬童苦笑,似乎所有人都知道尹柯的好,都在为尹柯鸣不平。

——唯独他,身在福中不知福。

 

过了很久,邬童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因为我。”

 

刘艳芬摇了摇头:“这个问题我问过尹柯,他说是因为他没有办法直面事实,我想,他说的事实应该是——你不喜欢他。”

 

“所以邬童,你喜欢他吗?”

 

同样的问题再一次放到了邬童面前,相比起面对尹柯,对着刘艳芬的时候邬童好像没有那么慌乱,他低着头想了很久。

 

邬童不太能弄清楚什么是喜欢,当年他没能明白自己对刘艳芬是什么感情,现在也没办法理清楚自己对尹柯的感情,但说到喜欢,他只知道自己对棒球是喜欢的。

 

所以,喜欢大概就是摸到球会高兴半天的心情吧。

可是他看到尹柯不会高兴半天。

 

“不喜欢。”

 

刘艳芬叹了口气:“邬童你知道吗,我曾经想要帮尹柯向你解释一下来着,可是尹柯跟我说,解释要说给信的人听。”

 

邬童不明白刘艳芬为什么突然说起了这个,正因为尹柯的事有些心绪不宁,却又听到她继续说:“所以邬童,你的那句‘不喜欢’一定不要让尹柯听到。”

 

“像他这样骄傲的人啊,一旦离开就不会再回来了。”

 

刘艳芬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看向邬童,听起来也不像是在劝告他,更像是在感叹些什么。阳光透过落地窗照了进来,咖啡厅外聚着的一群白鸽像是被惊动了,扑棱扑棱一下子全飞走了。

 

邬童突然有种如坠冰窟的感觉,他想起来因为尹柯不在,他这两天都没怎么好好吃饭,难怪胃都开始一抽一抽地疼了。

 

刘艳芬仿佛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抽走了邬童压在手底的菜单。

“我忘了,尹柯说你胃不好。”

 

叫来服务员给邬童要了杯热水后,刘艳芬才又开口:“既然你不喜欢他,为什么不同意离婚呢?”

 

“他让你来当说客?”

 

刘艳芬没有否认,邬童默默地捧起刚上的热水送到嘴边,水有些烫,他轻轻地吹了吹,热气向上飘了飘,慢慢和他眼里的雾气融到了一起。

 

半晌,邬童放下了杯子,努力朝刘艳芬笑了笑。

 

“他是不是对我很失望啊。”

 

10

 

邬童怎么都想象不出来,尹柯到底有多绝望才会让刘艳芬来当自己的说客。那个习惯了什么事都自己扛着的人,这一次坦坦荡荡地把伤口暴露在最不想被看到的人面前,只是因为想跟自己离婚。

 

最后那个问题刘艳芬没有回答邬童,她只是以一种难以言说的表情看着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默默地先走了。

 

但他心里清楚得很:尹柯对他失望极了。

 

咖啡厅外聚着的一群白鸽终于都飞尽了,邬童捧着杯子看向窗外,一大片的空地上什么都没有,总让人感觉有些空落落的。

他以前总觉得刘艳芬是不一样的,她懂他作为第一投手的骄傲,懂他作为球队支柱的压力,懂他一往无前的孤勇。

 

杯子里的水凉了,邬童想起刘艳芬随口说的“尹柯说你胃不好”,慌忙把杯子放在了桌上,还避之不及地推远了点,神情忐忑得像做了坏事的小孩子。

 

邬童看着杯子里的水因为振动小幅度地摇晃了起来,渐渐地便觉得视线有些模糊。

 

“你看,原来他们都不懂我。”

 

11

 

邬童又找上了江夏,江夏仍然拿他当透明人,也不搭理他。邬童知道江夏一心向着尹柯,看不惯自己很久了,也不生气,就默默地跟在江夏身后打转。

 

最后还是江夏沉不住气,转过头来瞪着他:“邬总,您这么跟着我也没用,我说不知道尹总去哪儿出差了就是不知道。”

 

邬童闻言眼神黯了黯,但还是努力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不是…要问这个…我只是想问问你,尹柯以前…是什么样子的?”

 

江夏有些奇怪,但看邬童的样子又不像是在开玩笑,终于还是叹了口气。

“尹柯是星星。”

 

“大学的时候,你们俩算是平分秋色吧,他不像你张扬耀眼,但你也没办法掠夺他的光芒,因为他始终都谦和温柔,让人觉得很舒服。”

 

“尽管总是带着几分疏离,但他足够优秀,所以那点疏离仿佛就是骨子里挟着的理所当然。”

 

“如果不是因为你,尹柯的人生会更加完美,”江夏看了一眼邬童越来越灰白的脸色,想了想还是继续开口,“毕竟你给他带来的只有嘲讽和痛苦。”

 

邬童张了张口,想为自己辩驳两句,却悲哀地发现,他竟然无法反驳江夏的话。尹柯将他的生活照顾得面面俱到,可是他好像从来没有为尹柯做过什么。

 

邬童一下子好像受了什么重击,踉踉跄跄地转身往外走,背影看起来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感觉。

 

“邬童,你见过日落吗?”

 

邬童匆忙往外走的脚步顿了顿。

 

“我想,大学时候众星捧月的第一投手邬童一定没有认认真真地见过日落,”江夏看到邬童僵直了身子,“可是尹柯的大学四年,见过921次日落。”

 

12

 

邬童走在A大校园的时候还觉得有些恍惚。

 

以尹柯在A大的名气,他要说完全不知道也是不可能的,但两人素无交集,他还以为大学期间他们一直是大家眼里所以为的“王不见王”。

 

但原来,他的小王子陪了他那么久了。

 

邬童走到操场的时候,远远就看到棒球社的学生正在练习,他站在一边看了一会儿,恰好被回过头的投手看到了。投手大概也听说过他曾经的“光辉事迹”,一眼就认出他来了,掂了掂手中的球朝他挥手:“邬童学长!”

 

邬童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站的位置离投手丘这么近,近到投手只要一回头就能认出他来。那为什么自己大学四年从来没有回过头,没有发现曾经有个人默默地站在不远处注视着自己。

 

“邬童学长!”投手倒是不怕生,兴冲冲地跑过来跟邬童打招呼,又朝他身后看了看,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尹柯学长这次没来吗?”

 

“尹柯?”

 

“是啊,尹柯学长经常会回来看看,以防咱们棒球队有什么短缺了,学校那边又不给添补。”

 

邬童听得云里雾里,他不明白为什么学校棒球队器材短缺要尹柯添上,但他总觉得还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不过面前的小学弟也没有让他失望,哪怕邬童不给回应,也能自顾自地说个不停。

 

“说起来这几年真的很感谢尹柯学长,如果没有他棒球队可能早就撑不到现在了。听说三年前学校就施压想要解散棒球队了,但尹柯学长为了保住棒球队,给学校捐了当时自己开公司赚的所有钱,并且还把棒球队买下来了,名义上还是学校的棒球队,棒球队所有的荣誉都还是学校的,实际上球队所有的费用都是尹柯学长承担的。”

 

三年前…

 

邬童以为当年是刘艳芬的坚持说服了学校留下棒球队,是自己的妥协说服了父亲放过了棒球队。

 

但事实好像并不是这样。

 

在他几乎自暴自弃的时候,尹柯几乎放弃了所有,就为了保住棒球队,而这一切,他一无所知,甚至还愚蠢地将莫须有的罪名扣在尹柯头上,责怪尹柯用不光彩的手段玷污了他的梦想。

 

邬童想起来那天晚上尹柯说:“我把你的乌托邦还给你。”

可是他的乌托邦,从来都是尹柯凭一人之力帮他撑起来的。

 

邬童的身体微不可查地晃了一下,但面前的投手小学弟似乎没有发现他的异样,仍然在不断地说着。

 

“其实我们刚开始都很奇怪尹柯学长为什么要为棒球社付出这么多,毕竟他又不是棒球社的,看起来好像对棒球也没什么特别的情结,”小学弟意味深长地看了邬童一眼,“不过后来我们发现了很多东西。”

 

“什么东西?”

 

小学弟不说话了,一脸神秘地拉着邬童来到了棒球社原来的废弃储存室门口。

 

“邬童学长,你还是自己进去看吧。”

 

储存室已经废弃了好久了,邬童记得从大三的时候,棒球队有了新的储存室之后,他就没有再进来过了。邬童隐隐约约觉得,这间储存室可能与江夏说的“921次日落”有关系,这么想着,他突然就不敢进去了。

 

可是从小学弟的话里看来,储存室里应该存放着尹柯的记忆。

——那是自己错过的尹柯的四年。

 

邬童咬了咬牙,推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堆满了棒球,靠窗的位置放着一幅画,阳光从窗外透进来,洒在了画板上,画上的人穿着棒球服正专注地投着球。

 

邬童远远看过去,只有一个背影,和棒球服背后写着的1号。

——那是19岁的邬童。

 

邬童一下子卸了力,靠着墙慢慢地坐到了地上,随手抓起了一个地上的棒球,却意外的看到了棒球上被用记号笔写了一个很小很小的“21”,旁边还有一块小小的印记。

 

印记太小了,邬童看得不是很分明,凑近看了好一会儿才看出来,是尹柯画的日落。

 

邬童像是疯了一样把手边的球一个一个拿起来看,果然看到每一个棒球上都有一个数字和日落的印记,但每一个棒球上的数字都不一样。

 

那天,邬童在废弃储存室找了一下午,终于找到了写着“921”的棒球。

 

“尹柯大学的时候总喜欢默默地看着你,偶尔会去捡你用过的球,也不做什么,就偷偷用记号笔在上面编个号,然后再还回去,等那些球不能用了要丢了的时候,他就偷偷收起来。到大四的时候,有一天他突然把那些有编号的球都拿了出来,一个人在房间待了三天,没有人知道他在房间干嘛了,他打开房门之后跟我说——‘原来我这四年,看了921次日落’。”

 

江夏的话回响在邬童耳边,邬童揣着写着“921”的棒球,感觉自己的心仿佛已经痛得没有知觉了。

 

他看过《小王子》,当然也记得那一段描述:

“有一天,我看了四十四次日落!” 

过了一会儿,你又说: 

“你知道,悲伤的人会爱上日落的。” 

“那么你是很悲伤了?”我问,“看了四十四次日落的那天?” 

小王子没有回答我。

 

那么,他的小王子看了921次日落,是不是很悲伤。

 

13

 

邬童满脑子都是江夏说的“如果不是因为你,尹柯的人生会更加完美”,棒球和日落的印记不断地在他脑海里交织着,他甚至不敢想象,尹柯当初是以什么样的心情从废弃储存室走出来,又是用什么样的语气说出“原来我这四年,看了921次日落”的话来。

 

他突然想起刘艳芬坐在咖啡厅,一脸无奈又惋惜不已的样子。

“邬童,你和尹柯怎么会这样?”

 

是啊,他和尹柯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呢?

 

在他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尹柯就在他身后默默地站了四年;在他一无所有的时候,尹柯倾尽一切为他守住了棒球梦;在他碌碌无为的时候,尹柯陪着他在这段婚姻里走了三年。

 

从来没有人像尹柯这样,好像永远都波澜不惊,永远平平淡淡,偏偏动辄便让人在兵荒马乱里走了一遭。

 

可是他和尹柯怎么就走到要离婚的地步了呢。

 

邬童盯着酒杯想了很久,才想起来那天晚上尹柯说“我们离婚”时的神态,与以往每个早晨提醒他要记得带早饭的样子别无二致。

 

而他那天本该跟尹柯和好的。

 

酒吧里的灯光明明灭灭的,晃得邬童眼睛疼,邬童觉得自己的眼泪都要被灯光给晃出来了,慌忙夺过杯子,将酒一饮而尽,却还是没能堵住眼里的晶莹流出。

 

“一定是这里的灯光太晃眼睛了。”

这样想着,邬童开始踉踉跄跄地往外走,出了酒吧就歪歪扭扭地摔倒在了门口的台阶上。

 

约莫是真的喝多了酒,邬童挣扎了半天也没能站起来,索性就坐在了台阶上,顺手摸出了手机。

 

他想打电话给尹柯,特别想。

 

虽然他和尹柯都默契地没有提过之前醉酒的事,但他记得,他把电话打给了尹柯,他跟尹柯说“你来接我回家,好不好”,也记得尹柯那天晚上温柔得不像话,甚至连尹柯说“你是我的爱人,我不心疼你心疼谁”时风的温度有几分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喂?”

 

尹柯的声音把邬童从回忆里拉了回来,邬童低头看了看手机才知道,自己竟然真的把电话拨了出去。

 

他已经一个星期没有见到尹柯了,这个时候听到尹柯的声音竟然出奇地有种想哭的冲动。

 

邬童以为在那天晚上之后,尹柯不会再愿意接自己的电话了,一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尹柯没有急着挂断,也不出声,就默默地等着邬童说话。

 

邬童突然平静下来,他抬头看了看天,在他的正上方有一颗特别亮的星星,他笑了笑轻轻地开口,仿佛怕惊扰到那颗星星。

 

“尹柯,小王子驯服了玫瑰。”

 

过了很久,久到星星都快睡着了,邬童都没有听到尹柯的声音,他看着星星渐渐隐去,叹了口气。

 

“尹柯,我偶尔也会觉得,怎么会有你这么温柔的人啊,好像不管我做什么都能被谅解。”

 

“我总是自以为是地觉得自己都是对的,总也不肯低头,”邬童吸了吸鼻子,“你说我怪你玷污了我的棒球梦,其实不是的,从始至终我瞧不起的…只有我自己。”

 

“大概是不能忍受自己要靠着你才能继续打棒球,也不肯承认自己一事无成,于是干脆不打了。”

 

“尹柯,我没有喜欢过谁,我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的,我只知道我摸到棒球会高兴半天,可是我看到你不会高兴半天,我觉得我应该是不喜欢你的。”

 

“可是尹柯,三年不碰棒球我也觉得没什么,但你只是一个星期没在而已,我却觉得哪里都不对。”

 

“衣服丢在洗衣机里被我洗得皱皱巴巴,翻箱倒柜也找不到一个合心意的胸针,没人提醒经常忘记吃饭…”

 

“在文件上签名时写下了你的名字的时候才想起来,你不要我了。”

 

“然后才突然发现,我可以放弃棒球,但是想到要放弃你,就觉得毁天灭地好像也不过如此。”

 

“尹柯,你告诉我,这是不是喜欢?”

 

邬童小心翼翼地握着手机等了很久,尹柯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他忽然想,尹柯每一次默默地付出,而自己没有一点表示的时候,他是不是也像自己现在这么难受。

 

“尹柯,刘艳芬跟我说,你的眼睛里全都是珍惜和包容,如果全世界只有一个人能够被祝福,那个人一定是你,她跟我说,我应该祝福你。”

 

邬童甚至听到自己的声音染上了哭腔,他就像一个等着被尹柯宣判的囚犯,前面就是万丈悬崖,只有尹柯能拉他一把,而他却不敢向尹柯求救,怕尹柯不肯救他,又怕把尹柯也拉入这万丈悬崖。

 

“可是尹柯…我可以祝福任何人,只有你不行,我一想到你不属于我,就觉得翻江倒海、山河皆破。”

 

“尹柯,我知道我不够好,但你能不能别对我失望?”

 

邬童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滑稽,因为每一个从他身边经过的人都用一副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他拼命地想把脸上的泪水都擦干净,然而还是失败了,邬童觉得他今天的眼泪一点也不受控,明明想忍住,却总是再往下掉。

 

和眼泪较劲了半天,邬童还是放弃了,捧着手机努力挤出了一个笑:“你来接我回家,好不好?”

 

这一次尹柯没有让邬童等太久:“邬童,你喝多了。”

 

14

 

邬妈妈赶到酒吧门口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邬童一个人坐在台阶上,像个孩子一样把头埋在膝盖上哭的样子。邬童感觉到有人站在自己面前,以为是尹柯来了,猛地抬起头,看到的却是自己的母亲。

 

邬妈妈看着邬童这副样子心疼坏了,心里知道跟尹柯有关系,但牵扯到感情问题,为人父母也不便多说,只叹了口气把邬童送回了家。

 

邬童在酒吧门口吹了半宿的风,酒醒的也差不多了,邬妈妈把他送回家之后,他便开口说自己没事,让邬妈妈先回去。

 

邬妈妈打小照顾邬童不多,颇有些局促地站在他面前:“小童,是尹柯让我过来照顾你的,他说…我们多关心关心你,你…你会开心一点。”

 

邬童愣了一下,也不催她回去了,点了点头默许她在这儿住下了。

 

虽说是来照顾邬童的,但邬童与他们向来不算亲近,邬童说自己想休息了,她便也回房了。

 

半夜起来倒水喝的时候,邬妈妈却听到了邬童压抑着的哭声,不像她在酒吧门口看到的样子,此刻的邬童像是被人折断了翅膀,她隔着一面墙都觉得悲恸不已。

 

邬妈妈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还是推门走了进去,邬童蜷缩在床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邬妈妈走过去抱着他的头,一下一下地拍着他。

 

过了好一会儿,邬童才慢慢开口:“妈,没有人比尹柯更懂我了,我本来应该开心的,可是妈…我现在还是不开心,我还是很难过,怎么办?”

 

邬妈妈拍着他哽咽:“乖,哭出来就好了,会好的。”

 

“尹柯对我好极了,”邬童把自己蜷缩得更紧了,“可是我好像快失去他了。”

 

15

 

邬妈妈后来去找了尹柯,她跟尹柯说:“如果你见到过他深夜恸哭的样子,也许你会原谅他少不更事的轻狂。

 

16

 

江夏给邬童递了辞职报告。

 

邬童不喜欢江夏,从前江夏总是偏帮着尹柯数落自己,如今又不肯透露尹柯的行程。可是江夏是跟着尹柯一直走到现在的人,甚至于她陪着尹柯的时间比自己还长,这么想着邬童便不敢同意江夏的辞职申请。

 

他不想尹柯还没回来,而他却连真正对尹柯好的人都留不住。

 

“为什么想要辞职?”

 

江夏笑了笑:“邬总不是打算和尹柯离婚吗?Wink再也没有尹柯了,我还留在这儿干什么?”

 

邬童一下子沮丧起来,耷拉着耳朵像是一只巨型猫咪,颇有些委屈地开口:“我不想离婚。”

 

“你不想离婚?”

 

邬童一听立马拼命摇头,生怕江夏要劝他们离婚,也不敢再问了,匆忙低头假装看文件。

 

江夏没再说话,盯着邬童看了一会儿,终于摇了摇头打算离开。

 

邬童忐忑不安地看着她收起了辞职报告,打开了办公室的门转身就要离开,还是没忍住问了问:“江学姐,真的不能告诉我尹柯去哪儿出差了吗?”

 

大概是邬童的表情过于委屈,又或是眼神过于炽热,江夏最终还是松了口:

“他去了B市。”

 

17

 

尽管江夏说尹柯就快回来了,但邬童还是迫不及待地买了去B市的机票,他也不知道去了B市见到了尹柯之后该说点什么,但他就是想去。

 

——他想见他,仅此而已

 

邬童坐在候机室,紧张得手都攥出汗了,他甚至已经在打腹稿,思忖着该怎么向尹柯道歉了。

 

候机室人不是很多,大家都匆匆忙忙地拎着包穿行,邬童在听到广播的时候愣了许久。

 

“请安然女士听到广播后立即前往服务台,您的爱人正在服务台等您。”

 

邬童忽然想起来,他和尹柯关系最和缓的时候,也曾陪着尹柯一起出去应酬,那时候尹柯向别人介绍自己的时候,总是会说“这是我爱人——邬童”,刚开始他怎么都觉得不自在,慢慢地也就习惯了,偶尔不用尹柯介绍,他也会开口说“我是尹柯的爱人”。

 

广播还在播报,邬童却难过得直掉眼泪,有路人问他是不是需要帮忙,他也只是摇了摇头,有些哽咽地开口:“我只是…跟我的爱人…走散了…”路人看他沉浸在悲伤情绪里的样子,知趣地走开了。

 

邬童在候机室坐了很久,脸上的泪怎么也擦不干净,他索性就不擦了,任由眼泪往下掉。

 

隔着一层朦朦胧胧的晶莹,邬童看见尹柯朝他走过来,缓缓地蹲在了自己面前,轻轻地替他擦了擦脸上的泪,温柔得不像话。

 

然后他听见了尹柯的声音:“回家吗?”

 

END

 



〃后记

 

01

 

邬童做饭的时候不小心切到了手指,他第一反应不是用水冲洗,而是献宝一样举到尹柯面前:“尹柯,我不小心切到手了。”

 

尹柯从文件堆里抬起头,一脸无奈地看着他:“那你还不赶紧处理伤口。”

 

邬童扁了扁嘴,很是委屈:“你是不是不心疼我了?”

 

“我不心疼你心疼谁?”

 

邬童心里美滋滋,但还是得寸进尺地嘟嘟囔囔:“我想听前面半句。”

 

尹柯放下了手里的文件,看着面前的大型猫科动物,无奈地笑了笑。

 

“你是我的爱人。”

 

02

 

别说江夏想不通尹柯这辈子怎么就载到邬童手里了,就连刘艳芬都费解得很。

 

“我以为你不会再回头了。”

 

尹柯小抿了一口咖啡:“邬童有天晚上喝多了,给我打电话说的第一句话是‘尹柯,小王子驯服了玫瑰’。”

 

“我是看了921次日落的小王子,而邬童则是那个不知道该怎么爱人的玫瑰,”尹柯看着杯子里的玫瑰拉花,笑了笑,“其实小王子和玫瑰是互相驯养的。”

 

“尹柯,你有没有想过,你在邬童身上耗了七年,如果他最后还是不爱你,那你这七年不是白白浪费了吗?”

 

“他爱我,”尹柯看着刘艳芬挑了挑眉,“从前我不敢这么说,现在却一点也不怀疑。”

 

咖啡厅里的灯光越加柔和,尹柯低头笑了笑:“就算他最后还是不爱我,把这七年时光送给他又哪里会浪费。”

 

“我一生顺遂,没什么特别想要的,想要的也没什么求不得,唯有邬童让我尝到了追逐的滋味,他什么都不用做,就教会了我什么是世间百味,这还不够吗?如果他最后还是不爱我,那我就知道了——有些人出现在你的生命里,就是为了告诉你,还能难过成这样。”

 

刘艳芬有些惊讶:“值得吗?我以为爱一个像邬童这样不懂得怎么去爱人的人,你会很累。”

 

尹柯把落地窗上的帘子拉了上去,日落时分窗外红霞漫天,倒是有几分尹柯在废弃储存室看到的日落的样子。

 

“值得吗?”

 

尹柯当年也问过自己这个问题,他看着日落想了好一会儿,才发现现在的回答仍和当初一样。

 

“我未曾缺失过爱,于是便知道爱是包容,是迁就;邬童未曾得到过爱,所以不知道该怎么去爱人。他让我尝百味,我让他识情爱,哪有什么值不值得?”

 

“即便他没有你爱他那么爱你也无所谓吗?”

 

“无妨爱我淡薄,但求爱我长久。”尹柯将杯子里的咖啡喝尽了,冲刘艳芬眨了眨眼,“更何况,邬童未必就像你们所想的那样不够爱我。”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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